他们不得不卖了祖宗开垦的家园去买新地。
杨光扎扎实实地忙了起来。拆建办主任由一位副乡长兼任着,领导挂帅,但只挂帅,不出征,具体事务,由副主任去操办。迁房子,撵人,总归不是件开心的活儿。同老百姓发生纠葛,讨价还价,常常得好话歹话一起说,还时不时要软硬兼施,动用些哄骗拉扯、威胁利诱的手段,决不轻松,一般是没人肯干的。杨光干了,一条是因为他的职务与此有紧密联系:让出地皮给开发区,是他分内的事,新征地宅基分配的皮尺在他手中。二条是因为他是铜钱沙村人,代村长是他父亲,父子好合作。让他家带头去吧!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拆迁、重建由他的工程公司全包,工期八个月,两干五百多万的工程收入,而且税收优惠。这买卖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所以,乡和村议定了一个—揽子工程计划:从核实旧房建筑面积,估价,拆房,补偿,到新房建成交付,全由拆建办统筹。杨光和迟小姐外加临时抽调的五六个工作人员,全套人马,来到铜钱沙落实政策,还带来了好几份红头文件。
第一个战役是开全体村民大会,学习有关文件,叫做“吃透精神”,先务虚。迟小姐虽然很不受村民们的欢迎,私下里大家对她十分不恭,但今天却很专心地听她念文件。她用一口不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读着这些红头文件,她那张漂亮性感的嘴巴一张一合,没有了以往那撩人的线条,连那嫣红的两片唇上的唇膏也显得枯燥发紫。那些条文全是干巴巴没有情感的文字,再说,这些文字全跟她无关,什么“砖木结构”,“混凝土结构”,与她美丽的身躯构不成利害关系,“十年以上”,“五年以上”也跟她无关,“一百五一平方”,“二百八一平方”是人家的事。她读得直想打瞌睡,村民们却兔子似的恨不得竖起一双耳朵来听,不让漏掉一个字,从中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或不利的一词一句。谁家的房子不是花血汗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呀!拆,要有个交待,怎么赔偿。这次拆迁补偿的标准,市里没有新规定,套用前几年的规定并且是选用适宜条款,加了点物价上涨因素。条文很细致,但不能细致到各家各户。各户是千差万别的,加之这些文件中的规定是针对城镇居民的,套到农民头上,多少有点张冠李戴。市政府不可能专门为铜钱沙制定一个文件和政策,这就给利用这些政策的人以灵活机动的余地了。杨光花了不少时间研究了这些条文,在时间界定或者类别划分上稍动脑筋,就是几万几十万的空档。这些钱虽不能装进自己的腰包,但进了他的公司就可以由他支配。大头拿去邀功请赏,小头可以让他花天酒地开发票报销。迟小姐可没想到这一点,她念得嘴干舌燥,听众没打瞌睡,她却打了个大呵欠,口一张,“啊——”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一条杏红的舌头。
“根据——”迟小姐伸了个懒腰,又念,念错了地方。
杨光对文件很熟,连忙纠正:“还念什么‘根据’。往下,没‘根据’的那一行!”
迟小姐说:“你来念,我去——方便一下!”“方便”两字是在杨光耳边小声说的。
她把文件扔给杨光,扭着屁股走出会场。
几个男人笑。
杨光吼道:“你们听着,不要讲话,事关你们切身利益的!第八条……”
那“精神”他吃透了,村民们消化不透。
人们一算,拆了房子,赔偿费只够打地基,一层也盖不起来。在铜钱沙,除了赖子,家家都是两层楼。江泊的房子是四层楼,赔偿费只够盖两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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