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漳州城双剑巧相逢(3)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茂昌心里凉了，看来老剑客不能移尊下教，人家多高的身份，绝不愿跟我下棋，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单说这天晚上，茂昌给了茶钱要走，马禄过来：“孙先生，您别走，我家主人有话讲。”茂昌等了一会儿，马知府面带笑容出来：“茂昌啊，这些日子没有答复你，可能你认为老剑客爷不肯跟你下棋，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老爷子被广东请去下棋了，昨天晚上才回来。我把你的事情全说了，老人家很高兴，当即约定，明早跟你下棋，你明天早晨还是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吧。”茂昌点头：“谢谢您的成全。”茂昌回家，心中暗想：明天就能与白老剑客见面了，也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了。吃完饭睡觉，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起来，盥洗已毕，吃完早饭，茂昌满怀激情，来到棋馆。早有马禄在门口迎接，陪茂昌往后走。这个魁星楼两层，画栋雕梁，油刷一新，非常雅静。进了正门，迎面是神龛，里边是魁星，手持朱笔。前边供桌，旁边扶手楼梯。马禄在下面一喊：“员外爷，孙先生到了。”“请上来。”茂昌上楼。四面楼窗都开着，空气新鲜。楼上摆设讲究，当中一张硬木八仙桌，上面摆着棋盘、两个棋子盒，周围三把椅子。斜吊角儿放着两个小茶几，上边放着水果盘，摆着水果；下边这层放着茶壶茶碗。东边手扶桌子，笑容可掬地站着老剑客白泰官，大身材，细腰乍臂，身穿银灰色绸衫，腰里扎绒绳，白绸子裤子汗褟儿，挽着袖口，脚下大红缎子寸底朱履；面似银盆，顶都谢了，白剪子股的小辫儿，两道蚕眉寿毫微长，一双虎目炯炯放光，准头端正，四方海口，一部银髯在胸前飘洒，精神矍铄，真如商山四皓，亚赛磻溪子牙。茂昌肃然起敬，抢步磕头：“老人家在上，末学后进、晚生孙芝给您磕头了。”老剑客伸手相搀：“快起来，快起来。江湖无辈，绿林无岁，请起请起。”马知府过来扶起茂昌：“茂昌，我就不用多介绍了，这就是漳州城的英雄人物白老爷子。我把你的事情一提，老人家提携后进，很愿跟你手谈。不过你是十几岁的孩子，老人家年事已高，可输不起呀。我想了个办法，咱们在这里下棋，只咱爷儿仨，并无旁人，这盘棋输赢胜负今生藏在腹内，不得对外人言讲。你们爷儿俩开始吧。”老剑客点头：“听说你的棋艺很好，老夫很愿意与你交战，但有句话要记住，祸到临头须放胆。下棋如同打仗，狭路相逢，勇者取胜。望你放开胆量，尽情发挥。”“晚生遵命。”

爷儿仨全坐下，茂昌把白棋送到老剑客面前，自己拿过黑棋，二位一招一式地下上了。诸位，下棋最品人的人格，品格高尚的人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不拔招，不毁棋，输了哈哈一笑。可也有一种人，只要一下上棋，粗脖子红脸，捋胳膊挽袖子，拔招毁棋，也不知人间羞耻二字。闲话少提，单说人家老二位下得文明，声东击西，敲枝震叶，抢实地，捞实空，夺边占角。到中午，吃饭休息，然后接茬儿下。太阳西斜，这盘棋结束了，茂昌只输一子。老剑客和马知府惊讶不已。剑客爷说：“骥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茂昌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他跟我下棋，在他心中多少还有些胆怯，这要是杀过几盘之后，老夫绝不是他的对手。你还记得十几年前，有人介绍西关一位开店的老先生，也姓孙，跟我下过一盘棋，茂昌也姓孙，莫非这灵秀之气都聚孙家？”马知府也点头赞叹。没想到旁边泣不成声，茂昌跪在地下，抖肺搜肠。老二位全过来了：“茂昌，因何落泪？”“二位老人家提的那位姓孙的，乃是已故老父。旧事重提，孩儿焉能不痛呢？”马骥良忙问：“怎么回事？起来讲话。”茂昌站起来，以袖拭泪，把始末根由这么一讲：“今日与老人家见面，也可告慰先父之灵。望求老人家不弃愚鲁，收录弟子才是。”马知府说：“老爷子，不如您收下茂昌，我做保师，您教武，我教文。”老剑客立刻答应：“茂昌，我收你了，你把店里事安置妥当，明日把行李搬到我家，不论文武都要专心，店里的事你可不能管。”茂昌磕头答应，回去处置各种事情不提。

第二天，茂昌扛着行李来到老剑客家，马知府早来了。书说简短，三炷香两只蜡，红毡子铺地，拜见师父白泰官、师叔马骥良，见过全家人等。白老剑客可就下上二五更的真功夫了，再加上马知府教文，文武两科并进，有时爷儿仨还下盘棋，茂昌努力学习。一眨眼七年过去了，老剑客让他回店待一段时间，料理料理。不想王荫来了，这才二次动手，又引来吕留良大先生。如今一报白泰官的名姓，大先生一愣：“去请你师父前来吧。”茂昌来见师父，磕头请罪：“师父，我给您惹祸了。”“不怕，慢慢说。”“弟子当初跟您提的我那哥哥王荫，他拜了晚村先生为师，他押着镖车住在孩儿的店内。他知道店是孩儿开的，定要报一拳之仇。孩儿给他行礼，他竟辱及我的长辈，我一时恼怒，又打了他一拳。”“哼！该打！”“他说他师父是吕留良。”老剑客脸一沉：“那就扣他的镖银，叫吕留良来。”“孩儿也是那么办的。可吕留良真来了，孩儿一时不忿，跟他动手，被他打了。”老剑客大怒：?吕留良武林前辈，如此无礼，把我的军刃取来！”茂昌取来镔铁双镢，剑客爷把军刃带好：“头前带路。”

爷儿俩来到茂昌店门前，大先生连连作揖：“白老兄台，晚村有礼。”老剑客答礼：“大先生，久仰宏名，如瞻山斗。今日想不到为打小徒，移驾漳州，不远千里而来，岂能辜负阁下美意？徒弟输了，我这无能的师父愿替徒弟领罪。没有别的，白泰官献丑。”伸手就要摸镢。大先生连连抱拳：“白兄，千万不要误会。您的徒弟是好样的，我那徒弟才是惹祸根苗。请您稍安毋躁，您先赏脸叫王荫把镖保走，咱们的事儿以后再说。”老剑客点头，叫孙芝把镖车赶出来。大先生嘱咐王荫：“你交镖之后立即回转避尘轩，等候为师。”王荫答应，立刻押镖车走了。大先生一抱拳：“留良愿至府上叨扰，白兄肯其赏脸么？”白爷点头：“大先生请吧。”来到白府，客厅落座，大先生把王荫拜师的经过一提，最后说：“白兄，为了徒弟，岂能伤了你我老弟兄的和气？咱们都偌大年纪，经不起大的风浪，留良想在府上多住几日，您把您的绝艺说给我，我也把武艺说给您，口谈交友，胜过比武动手，不知您以为如何？”老剑客点头：“敬如尊命。”老哥儿俩盘桓一月，互有爱慕之意。随后大先生告辞而去。送走吕留良，白泰官跟徒弟商量：“茂昌，吕留良乃武林豪杰、当代英雄，他要胜我实非容易，为师想要胜他也不可能。再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二人偌大年纪，如果现了眼，岂不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我看吕留良回去必要授王荫以绝艺，你回店安置好，急速回来，为师定以绝艺相传。”茂昌立即回店安置，然后二次练艺。

再说吕留良回到家中，王荫跪倒，大先生用手点指：“小奴才，你花言巧语把为师诳到漳州，险些铸成大错。幸亏为师良言相劝，这才化险为夷。为师告辞之时，见茂昌面有忿忿之色。你将来若在江湖路上遇见孙芝，绝非其敌。冤家，你有心没有？”“弟子有心。”“从今天起，你定要好好用功。”大先生这才以绝艺相传，教王荫一举成名天下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