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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以爱国的名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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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国的名义

被捕学生在黑暗的囚室里等候着天明。

他们的命运,令许多人彻夜难眠。北京各校的同学都在开会,讨论营救被捕同学的办法;曹汝霖在六国饭店开会,和幕僚们商议应付他个人危机的办法;内阁总理钱能训也在自己的官邸召开阁员会议,研究如何处理学运。

对5月4日那天学生与警察的表现,历来有不同的评价。年轻而激情的学生,参与政治示威活动,大致上,有两种不同的心态,一种是立志要演绎宋代太学生伏阙上书,请求抗金的现代版;另一种则自视为聂政操琴、荆轲献图、鲁仲连蹈海的传人,誓以一己之性命,求社会正义的伸张。

从天安门广场的集会,到东交民巷的请愿,由一群现代太学生领导,表现出高度的文明,足以垂范后世。而后来火烧赵家楼与殴打章宗祥,则是侠士登场,少数学生不惜以身犯禁,制造惊世骇俗的事端,甚至以牺牲个人来唤醒民众。他们相信只要目的是正义的,无论采取任何手段,都足以名垂青史。

社会舆论几乎是一面倒地同情支持学生,指责警察抓学生是“残暴”、“野蛮”、“专制”。在一场中华民族大觉醒的运动中,个别人的过激行为是对是错?曹、陆、章等人是否真有卖国?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诚如梁敬錞所说:“私人是非,乃至政治生命,都不过是意识觉醒中的微波,或怒火中的燃料而已,不足影响这运动在历史上之评价与地位。”

学生的爱国主张,以及他们不畏牺牲,不畏强权,坚持和平、理性地表达诉求,完全是正当的、正义的,理所当然会赢得社会的钦佩和支持。然而,当个别学生不顾指挥者的劝阻,开始纵火、殴人时,警察到底应该怎么做,才符合法治社会的要求呢?这是一道考验政府政治智慧和执政能力的难题。

从5月4日的情况看,警察还算克制,没有过分使用暴力,学生集会游行时,警察没有强行阻止,甚至在学生闯入曹府后也没有马上抓人,只是当事情发展至纵火和打伤人(当时以为打死了人)以后,才开始抓捕和驱散学生。

当被捕学生从步军统领衙门移送警察厅后,待遇大为改善,警察总监吴炳湘亲自慰劳学生,给他们换了较宽敞的囚室,允许他们走动与交谈,还赠送报纸给他们了解外面的情况;伙食标准按警察厅科员例,每人每餐约一毛有零,吃饭时共分五桌,每桌六七人;允许外面的同学探视,也允许里面的同学托寄信外出。

由此可见,警方的处理方式,并没有太多可指责的地方,以一个文明国度对待政治抗议活动和政治犯的标准来看,至少算是合格的。

总统和内阁对事件的反应,也没有头脑发昏,马上诉诸白色恐怖,所谓“解散大学、严惩学生”等等,只不过是某些人的意见,并不代表政府,政府也没采纳。徐世昌最初想拿学潮做筹码,打压段祺瑞的气焰,所以对学生颇为宽容。

徐世昌和段祺瑞都是北洋老人,但段祺瑞自恃敉平张勋复辟,有再造共和之功;又主张中国参战,使中国成为战胜国,忝列巴黎和会,功高盖世,气焰熏天,把个退耕老人压得透不过气来。徐世昌讨厌段祺瑞是实,但说他为了“对段示威”而搞出个五四运动来,则未免荒诞不经了。

政府似乎低估了学潮,以为只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因此,政府在一开始忙着封锁消息,切断北京与外国的无线电联系,希望事态不再扩大。在钱宅的会议上,竟有人提议解散北大,教育总长傅增湘坚决反对。又有人提议至少要罢免蔡元培北大校长职,傅氏仍然反对。双方争论不休,钱能训气急败坏地问傅氏:“你说蔡鹤卿(元培)校长地位不能动摇,假如蔡鹤卿死了怎么办?”

在政府中,徐世昌对学运,是倾向于温和处理的,而以段祺瑞为首的军方,则力主严厉镇压,包括解散学校、更换校长。段芝贵甚至扬言,宁可十年不要学校,也不可一日容此学风。尽管被拘捕的学生不一定就是纵火和殴打官员的人,但政府依然决定把他们移送法庭审判,以收杀鸡儆猴的作用。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下,各种飞短流长,在校园里不胫而走,有人说章宗祥已经死了,学生背了杀人的罪名;有人说被捕学生在警察厅遭到严刑拷打;有人说他们会被判处死刑。大家都没经历过这种大风浪,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都等着学生领袖们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安排。罗家伦说:“当时各学校的中心,自然是北京大学,至于北大主持这个运动的躯干,要算是新潮社及国民杂志社里面的人。” 和所有的群众运动一样,一批学生领袖,已在风浪中自然形成,受众星所拱了。

罗家伦从赵家楼回到北大东斋(第一宿舍)后,筋疲力尽,倒头便睡,睡到黄昏6点爬起来,又再投入活动。晚饭后,北大派出了一批代表,到各学校联络,准备在第二天,全北京的高等以上学校,一律罢课。罗家伦负责连夜到各报馆去解释今天发?的事情。他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几家主要报馆。当他拖着疲乏的步履返回北大时,已是凌晨3点多了。夜幕下的古都,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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