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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彼兮,旦夕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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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J说的陈公安是否就是1976年5月那个春天的晚上,将我从工厂宿舍带回家的两个陈公安中的一位。现在回想起来,这两位陈公安其时应该也已有四五十岁。他们一个身板高大敦实,有一副宽厚的肩膀,他的一双眼睛很明亮,但是他的神情很暧昧。另一个陈公安更显威严,冷峻而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容似乎时时在提醒你,作为犯人家属和公安之间绝对应该保持的距离。我觉得公安人员对犯人家属态度的好坏,常常可以从一个侧面印证犯人所犯罪行的轻重,可以想见,陈公安那么凶巴巴地对J,那她爸爸的问题肯定比她想象的要严重。果不其然,多少年以后我们才知道,J的父亲王叔叔被抓以后先是关在三台山,性格刚烈的王叔叔对公安部门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抓来气得热血上头,他曾经有过一次大胆的越狱行动,这次越狱行动没有成功,王叔叔还在越狱行动的过程中被看守的哨兵用刀刺中,这一刀离开心脏仅两公分,差点致命。王叔叔的老伴至今还保留着那件曾经被刺刀穿透的衣服。王叔叔自此罪行加重,问题升级。1976年5月27日,我爸我哥我姐和蛐蛐儿父子、阿斗父子被公安部从杭州押送北京,当时并没有王叔叔。很长一段时间王叔叔和阿斗妈妈许阿姨是与毛宁、晨光、大耳朵一起关在西天目山的留椿屋的。然而,在粉碎“四人帮”的前夕,王叔叔却突然被秘密地单独押送北京,到北京后也没有和我哥哥他们关在一起,而是单独被关押在秦城监狱。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知晓,连J从她爸爸这里也从来没有问出过所以。事实上,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想搞清楚的事,每个人也都可能有永远不想说的事,有时候,往往越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却越缄默,他们更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尘封在心里。



J是在说出陈公安那番话以后将日记本交到我手里的,同时交给我的还有两张用老式120相机照的黑白照片,她告诉我,这是蛐蛐儿当年送给她的相片,她一直珍藏至今。

照片一看就是自己在暗房里冲洗的那种,相纸发黄,相片本身印得也不是很清楚。但蛐蛐儿在相片中的样子和神情完全是他当年的模样。两张照片背后都用钢笔写着小字,一张照片蛐蛐儿侧身蹲在那儿,面前是大片的滩涂和凌乱的茅草。照片背后写着:远在彼兮,旦夕以待。——《诗经》,另一张背后写着:××同志留念君旭一九七三.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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