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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月的怒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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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怒吼

气温一天一天升高。炽热的夏天来临了。

北京5月4日发生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传到上海的呢?蒋梦麟说他是5月5日早上,通过报纸知道的,“当天下午,公共团体如教育会、商会、职业工会等纷纷致电北京政府,要求把那三位大员撤职,同时释放被捕或被扣的学生。第二天一整天,全上海都焦急地等待着政府的答复,但是杳无消息。于是全市学生开始罢课,提出与各团体相同的要求,同时开始进行街头演说。”

但在中国公学读书的学生李玉阶说,北京火烧赵家楼后几个小时,复旦大学就接到消息了。

在上海复旦大学读书的学生朱仲华,则说复旦大学是5月5日晚上10时半,接到《民国日报》经理邵力子电话,才知道北京的情况的,因夜已深,电车停驶,于是请邵力子翌晨来校报告详情。 另一位复旦学生张廷灏说,教授敲钟是在5月5日晚上。几分钟后,北京的消息在上海传开了。

5月6日上午,邵力子到了复旦,向学生们报告了北京学生示威游行,和北洋政府的镇压经过。最后,邵力子呼吁学生:“我们校里的同学对国事比较关心,现在北京的同学,已有这种壮烈举动,我相信本校同学必有所表示以响应北京同学。”会场上群情激愤,当场通过两项决议:一、联合上海各学校通电全国营救北京的被捕学生;二、从速组织上海学生联合会。

5月7日,上海响应国民外交协会的号召,在公共体育场召开国民大会。大会由复旦学生代表何葆仁担任主席,全场一致支持北京学生的爱国运动,要求严惩卖国贼、不得在巴黎和约上签字、要求日本归还青岛和撤走胶济铁路沿线军队、废除“二十一条”。

在上海陪同杜威的胡适,也大汗淋漓地挤在与会的人群之中,他说:“我要听听上海一班演说家,故挤到台前,身上已是汗流遍体。我脱下马褂,听完演说,跟着大队去游街,从西门一直走到大东门,走得我一身衣服从里衣湿透到夹袍子。”

胡适曾慨然表示:“在变态的社会国家里面,政府太卑鄙腐败了,国民又没有正式的纠正机关(如代表民意的国会之类),那时候干预政治的运动,一定是从青年的学生界发生的。” 中国的学生界,有着东汉末年太学生、两宋太学生、明末东林和复社、几社的传统。然而,胡适却没有料到,对青岛问题的抗议活动,不仅迅速扩大为一次全国性的学生运动,而且导致民族主义的迅猛高涨,最终演变成一场社会革命。

商界与学界几乎同时行动。从5月9日起,上海洋货业宣布一律停售日货。商帮协会、纸业公会、钱业公会、北货业、糖业、商业公团、南市商铺、米业商会、烟酒业联合会、面粉公会、押店公会、杂粮公会、报关公会等纷纷召开同业大会,致函同业、报馆和政府,呼吁抵制日货,提倡国货。

5月18日以后,上海学生与市民发起了一个以抵制日货为宗旨的“抢帽运动”,从路人头上抢走日产草帽并踏毁。当时日产草帽是相当普遍的一种日用品。其后,抵制日货的行动,变成抵制日本人,黄包车夫拒绝日人乘车,游乐场拒绝日人进场。

5月19日,上海学生会举行紧急会议,提出三项要求:一、政府收回批准傅增湘辞职的成命;二、就留日学生被日方粗暴镇压事,罢免驻日代理公使庄景珂,并对日本进行严重交涉;三、不得在巴黎和会上签字。决定从5月22日开始全上海总罢课,非得学生会正式上课的通告,不得私自上课。经过蒋梦麟等教育界人士的斡旋,改为5月26日总罢课。

然而,罢课潮已经在全国蔓延开了。

从5月底开始,北京学生纷纷组织演讲团,走上街头,向市民演讲,推销国货。每天至少有两三千人上街。6月1日,政府颁布两道命令,一道称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任职期间,各能尽维持补救之力,国人不明真相,始有误会。另一道指学生纠众滋事,纵火伤人,扰及公安,应即日上课,不得借端旷废,致荒本业。这两道命令,实际上是政府准备采取大规模镇压的先声。

由于军警加紧防范,驱赶和阻止学生演讲,街头的学生活动,一度几近绝迹。大部分支持学生的报纸都被查禁了,露天演讲也停止了,学生们只在公园、茶馆等地,推销牙粉、肥皂、手巾、香水、纸烟之类的国货,为学生会筹款。《每周评论》说:“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几几乎‘石沉大海’似的。”

然而,徐世昌的命令,把逐渐缓和的形势,再次推向激化。6月2日,在东安市场推销国货的七名学生,突被军警包围逮捕。其中一人是北大学生会讲演部长张国焘,据他说,这七人是因讲演而被捕,并非因推销国货。

当晚,学生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从6月3日起恢复街头演讲,但只说提倡国货的话,不说抵制日货的话,以免授人以柄。每次派50人去演讲,如果这50人被捕,就再派50人去,如官厅逮捕其中一人,其他人就一起到官厅自首,听候发落。如果今日遭逮捕,次日则加倍派人,直到所有学生被捕尽为止。

6月3日,农历五月初六,星期二。

根据鲁迅日记记录,这天北京的天气,“晴,下午昙,晚大风一阵后小雨”。然而,在陈独秀的笔下,“民国八年6月3日,就是端午节的后一日,离学生的五四运动刚满一个月,政府里因为学生团又上街演说,下令派军警严拿多人。这时候陡打大雷刮大风,黑云遮天,灰尘满目,对面不见人,是何等阴惨暗淡!” 《晨报》也有类似记载:“北京的天气,忽然间大变起来,狂风怒号,阴云密布,继之以打雷,闪电,下雨,一时天地如晦。”

就在这神怒人愤,天呈异象之际,官厅缇骑四出,一发现学生演讲,马上逮捕。当天被捕学生人数,有说46人,有说178人,也有说多达四百多人。

后来的史家,恒将5月4日的逮捕行动,与6月3日的大逮捕,相提并论,视同一律,其实两者大有分别。5月4日在赵家楼是因纵火伤人的刑事罪而捕人,6月3日(包括4日)是以街头演说、抗议示威、罢课等罪名,也就是言论罪、思想罪、表达罪、行使宪法权利罪,抓捕学生。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白色恐怖终于来了。

然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到了6月4日,迎着军警的刺刀,走上北京街头演说的学生愈来愈多,他们抱定“田横五百人同死”的决心,携囊负橐,做好了入狱的准备。古老的帝国上空,到处回荡着“牺牲自由和身体来救国的时间到了”的悲壮声音。

被捕学生沿途大呼“抵制日货”、“惩办国贼”的口号,也有的学生号召“大家起来革命!”路边的学生与市民流着眼泪,冲他们喊:“你们先去呀!”“我们就来呀!”气氛凝重而凄婉。“真个把北京城圈里闹了成一个鬼哭神号的世界”(匡日休语)。

大学校舍竟然成了临时监狱,大门贴上“第一学生拘留所”的字条。当晚,被捕学生多达1150人。法科校舍人满为患,又把马神庙的理科校舍改作第二拘留所。北京学生会向全国通电:“北京大学法科已被军警占据,作为临时拘留所,拘囚被捕学生于内。校外驻扎兵棚二十,断绝交通。军警长官,对于学生,任意侮辱。手持国旗,军警夺而毁之。讲演校旗亦被撕掷。其坚持国旗与校旗者,多遭枪殴。受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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