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夜生活》
时间:2023-08-16 03:09:41
徐辉
随着全球化与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城市文旅产业的发展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优秀影视作品作为城市的文化名片对于打造城市形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以《老炮儿》(2015)、《火锅英雄》(2016)、《爱情神话》(2021)、《人生大事》(2022)等为代表的作品以强烈的地域特色,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地域电影百花齐放的当下,以长沙为背景的《长沙夜生活》(2023)应运而生。长沙丰富的夜生活曾通过《守护解放西》(2019)中“坡子街派出所”繁忙的夜间出警故事而广为人知,其一上映便火遍全网,并乘胜追击连拍三季的纪录片,用令人啼笑皆非又温情脉脉的真实故事把长沙这座城市鲜活地推到中国观众面前。一座城市的氛围与品格是由长久积淀孕育而生的,夜色笼罩下的长沙有着不同于白日的喧嚣与暗流涌动,人群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夜色掩映下的人性也更加的纯粹、柔软、坦诚,甚至显得脆弱。《长沙夜生活》把长沙这座城市华灯初上后的繁华与孤寂,海纳百川式的包容与多元淋漓尽致地铺陈出来,通过一个夜晚发生的故事,串联起这座城市中的人生百态,在展现长沙独特的人文景观与文化症候的同时,体现了强烈的人文关怀。
漫游者一词来源于法语Flaneur,意为游手好闲者、闲逛者、漫游者等。城市漫游者意象最早出现在法国现代派诗人波德莱尔的诗作中,他把19世纪流连于商业拱廊,与城市和人群保持一定距离的观察者当作研究对象。本雅明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中针对波德莱尔的创作提炼出城市漫游者的概念。本雅明概念中的城市漫游者主要指那些城市中没有固定工作且放荡不羁的知识分子,他们看似无所事事,整日穿梭在大街小巷,却始终游离于社会之外,与外界保持着审慎、客观的距离,透过表象体察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带来法国宫廷的解体,曾被奉为座上宾的文人沦为城市的游荡者,他们的社会地位与审美体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方面他们不愿放下“抒情诗人”的高贵气节;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调整自己来适应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却无奈被飞速发展的资本主义所物化和商品化。本雅明对漫游者的描述暗指一种景观消费主体性的构建。这种主体性是将城市景观作为“他者”并对其进行视觉消费而建构的。[1]城市漫游者的意象被后来的很多人应用于相关研究中,比如根据库哈斯对纽约城市空间的解读而写就的《癫狂的纽约》;李欧梵亦赋予了20世纪中国上海社会游手好闲的人物以城市漫游者的意象等。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演进,不同的地域和时空都相继出现城市漫游者的形象,并具有相应的在地化特征与属性。《长沙夜生活》作为一部城市电影,塑造了一系列城市漫游者的群像,并通过想象性地重塑赋予城市漫游者更加宽阔的外延。
一、多线性叙事结构与多元化空间打造城市漫游者群像
对一部城市电影来说,人物是城市的灵魂所在,有了人物的流动和存在,城市才富有生命力。长沙作为开放性大都市,其海纳百川式的包容使生活于其中的人群构成十分复杂,群像设置使影片的内容表达更加丰富多元,其广泛性使观影的大多数观众都能从中找到共鸣。为了打造丰富多元的人物群像,《长沙夜生活》采用多线性、收束式叙事结构。四条主线分头并进,适时穿插小的叙事段落,与几条主线形成呼应。随着故事进程的推进,人物关系逐渐浮出水面,彼此交错又巧妙重合,形散而神不散,最终在丽姐大排档完成了汇合。多线性的叙事方式看似眼花缭乱,实则乱中有序,为多组人物故事的展开提供了足够开阔的空间,适用于打造人物群像。
19世纪的巴黎,拱廊的出现模糊了黑夜与白天的界限。21世纪的中国长沙,午夜的书店灯火通明,书香满溢;午夜的街头熙熙攘攘,人潮如织;午夜的大排?n,人声鼎沸、门庭若市,城市高速发展催生出的越来越多的城市景观消弥了昼夜的交错,打造出现代性的“夜消费文化”。漫游者群体成为这座“夜之王国”的鉴赏者与观察者,他们散点式地游走于大街小巷,打造城市的流动感,多线性地呈现出这座城市夜晚的全貌。作为一部都市题材电影,影片中的城市空间并不是单纯的地理空间的复现,而是“一种想象和建构”[2]。城市景观作为人物内心情感的外化表现,承担了重要的叙事功能。街道,是将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室外空间与室内空间联系起来的中介。穿越街道的路径,是一些城市电影展现“回家”之途的场景。[3]何岸与父亲和解后,用小摩托载着父亲穿过滚滚车流,最终回到母亲的大排档;景为为与何西西用脚步丈量了长沙的大街小巷后,也回到了何西西继母丽姐的大排档;外来务工人员小东北、小西北和一直沉浸于失去亲人伤痛的维修工也相约来到大排档这座散发着“家”味道的“深夜食堂”。如果说波德莱尔时代“拱廊街的存在使一个无阶级社会的乌托邦得以短暂成立”[4],那么在21世纪中国的现代都市长沙,丽姐大排档便是这个无阶层差别的乌托邦,是一个供城市旅人喘息和栖息的避风港。在这里,热气腾腾的食物成为建立社会联系的中介,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治愈,甚至超越血亲关系,形成想象性的家人,感受到“家”的温暖。长沙人的一天,从一碗粉开始,也从一碗粉结束,从食物中获取的能量可以助力人们迎接新的一天。这种城市景观的拟人化不单单体现在大排档里,城市中的任一景观都可以被赋予主体性的感情色彩。如果把丽姐大排档作为一种有温度的消费景观,脱口秀剧场就带有工业社会的冷漠气息。脱口秀剧场居于城市高空,高傲地俯看芸芸众生,这个由玻璃环绕的球形建筑是新兴的城市景观,它彰显了技术的进步,代表了现代与流行,年轻的灵魂在这里汇集与狂欢,然而此处的景观消费是有冰冷的准入门槛。当何岸的父亲第一次身处这个空间时,感受到的是格格不入和无所适从,他被排除这座盛宴在外。何岸作为唯一一个专职脱口秀演员,用尽全力准备却由于不肯投其所好而被无情地拒绝,颜面尽失。工业社会的文明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当何岸终于自残式地将个人创伤剖给观众,而观众发出事不关己的笑声时,我们终究窥见一丝生活的残酷本质。[5]
二、城市漫游者群像的想象性重构
(一)精神困境的打破-城市漫游者的想象性成长
《长沙夜生活》中演员尹?P所饰演的景为为即是波德莱尔笔下典型的“城市漫游者”形象,作为“见证着现代性新状况的知识分子”的代表,对极速变化着的社会和生活有自己的洞见。“现代性导引下的资本主义文化模式和经济模式让他们不适应了”[6],这种不适与抗拒使他们不肯随波逐流,自觉承担起观察者的角色,在美轮美奂的城市景观中保持着敏锐的思考,清醒的认知。
现代社会更迭迅速,流动性强,身处其中的普罗大众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迷失于光怪陆离的乱象中。城市漫游者则冷静地审视着当下发生的一切,这种观察不同于承载着权力体系的“凝视”,而是一种散点式的观望,不具有强目的性,但其游离性可以使观察者自身从现代社会洪流的裹挟中抽离出来,冷静客观地思考。《长沙夜生活》原名《群星闪耀的夜晚》,灵感来源于茨威格的名作《人类群星闪耀时》,可见该片骨子里的文艺气质,也不难理解开场便以一场关于存在主义哲学的辩论展开影片的叙事时空。景为为喜欢在夜间安静地研读与思考哲学,开口闭口萨特、尼采、维特根斯坦,他离群索居,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与群体性的聚集行为使他不适,夜间书店的一只板凳和一排书架筑起了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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