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个性化定制

在队员眼里，丹尼·凯里（Danny Kerry）“脾气暴躁”“性格乖戾”“很难相处”。

34岁的凯里身材瘦削、头发很短、细心谨慎、彬彬有礼。他是一名缺乏经验的曲棍球新手教练，他认为通过“体育知识和过程分析”可以打败所有队伍。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电脑上，分析视频，设计策略，制订计划，回顾练习。他十分看重队员的表现，却又显得不太关心队员。他不会跟队员打成一片，不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会在比赛失利、士气低落之时安慰大家。他不知道大家心里怎么想，也不知道大家的压力大不大，因为他几乎从来不问。

凯里的“体育知识和过程分析”不仅让他与队伍渐行渐远，还让大家在场上的行为变得简单易预测。“我们收到的个人指令和教导比较多，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以团队形式相互学习，相互依赖，”当时的防守队员克丽丝塔·卡伦（Crista Cullen）说，“因此我们的战术很容易被识破，对手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想要干什么。”

英国女子曲棍球队在入选北京奥运会时排名世界第11位，并未被寄予厚望。2008年8月10日，在第一场对阵奥运会前冠军德国队的比赛中，英国队以1:5的大比分惨败；在对阵澳大利亚队的比赛中，在加时赛里惜败，最终排名第6位。

当时的情况可谓溃不成军，支离破碎。“队内的气氛很不融洽，大家相互推卸责任，”卡伦说，“大家根本就没有凝聚力。这绝不是一支坚不可摧的队伍。团结一致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队员们结党营私，完全就没有共同目标。”

在北京奥运会后，英国体育局要求运动员们填写一份调查问卷。在收到反馈后，凯里十分震惊，他的队员竟然用“暴躁”之类的字眼来形容他。

一开始，凯里觉得队员们的评价很不公平，让他很受伤。于是，他问太太，自己是不是真的像队员所形容的那样。尽管如此，英国体育局还是同意让凯里继续担任球队教练，毕竟他们在北京奥运会上取得了第6名的成绩，不仅高于队伍的世界排名，较之以前的巡回赛也有了大幅提升。但凯里却不想干了。“从个人角度来说，执教英国曲棍球队令我备受煎熬，”凯里说，“队员对我的评价更是让我心寒。”

然而，凯里最终还是选择了坚持。他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行为，与队员们建立良好的关系，而不仅是教授他们比赛的战术，提升比赛技能。凯里变得平易近人：询问队员们感情状况如何，周末过得开不开心。“他卸下了自己心中的防备，下了很大的决心，”当时的队长凯特·沃尔什（Kate Walsh）说，“依我看，他肯定很想拒绝，然后要求大家听他的。但是他知道不能这样做，需要赢得人心，需要让队员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干。真的很令人感动。”

北京奥运会过后，英国曲棍球队决定在位于毕萨姆庄园内的基地进行全职训练。往年，大部分运动员都会奔赴英国各地，有的有兼职工作，有的则还是学生，只能在周末为俱乐部打球，在重要的巡回赛之前临时组成国家队。在伦敦成功申办奥运会后，英国对体育事业的投入大幅增加，各个代表队终于有经济能力集中训练了。运动员可以在某个固定场所进行全职训练，有职业教练和运动科学家作为坚强后盾。“在我们第一次征询队员们的想法时，不少人在屋子里陷入了沉思，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这样，”中场队员海伦·理查森（Helen Richardson）说，“（但）我的反应是，天啊，我竟然要成为职业曲棍球运动员了？我一定要第一个举手报名。”最终，大部分队员都赞成集中训练。

从那时起，凯里就下定了决心，要与所有队员共同决定训练计划，而非让他们听教练的意见。他们挑选了一些资深运动员组成了领导小组，比如理查森和沃尔什。领导小组有权针对球队各方面的表现制定策略，从日常训练到长期规划。

做长期规划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一次队内会议上，心理咨询师给每人发了一张纸和一支蜡笔，让大家画出自己对伦敦奥运会的愿景。有人描绘了自己与队伍一起站在领奖台上的场景，还有人画了奖杯和奖牌。“这通常代表着大家有相同的想法，但我们很快就发现，队员们聚在一起的原因天差地别。”凯里说。

凯里的目标是稳步上升，世界排名每年上升一位，但他想让大家来制定策略。因为只有相同的愿景能化作共同努力的责任感。但是，他又不想强迫队员去接受自己并不赞同的目标。如果想在伦敦奥运会上摘金夺银，大家必须做好准备，不顾一切，勇于牺牲，对随之而来的艰难决定甘之如饴。他们将无法参加朋友的婚礼，没有节假日，甚至要在圣诞节当天加倍训练。众人齐聚一堂，共同讨论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的共同目标。大家不仅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还做出了保证。

海伦·理查森受够了这些陈词滥调。她目标坚定，志在必得，毫不妥协。实际上，她觉得很多人的想法都跟她一样，只是怯于承认。

“为什么不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的目标？”她说，“为什么不直接说‘金牌’？”

在队伍完成集结之后，凯里开始考虑雇用后勤人员，尤其是那些跟职业运动队打过交道的后勤人员。“我进来的时候，大家刚刚从外面集训回来。大型赛事前的集训通常会持续一周左右，准确地说是6天，一天训练两次，”戴维·汉密尔顿（David Hamilton）说，“但大家却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一周进行规划。”

作为英国女子曲棍球队的体能教练，汉密尔顿在队伍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凯里知道最受人们欢迎的阿根廷队与荷兰队的人才队伍更大，运动员的技术也更娴熟。英国队想要战胜他们，就必须在体能和智力方面进行突破。这就是凯里的计划，没有任何备选方案。

汉密尔顿在第一次跟凯里开会时提出要查看球队现有的训练计划与体能测试情况。然而，不仅计划忽视了体能训练，身体测试的数据也对汉密尔顿帮助不大。队员们进行过折返跑测试、完成时间测试，以及一些耐力测试。

“他们的训练目的就是获得胜利，”汉密尔顿说，“这些测试根本就无法提供可量化的数据。完全是一锅大杂烩。”他告诉凯里，队内现行的测试根本无法准确地测量出队员们的情况。“我根本看不出大家的体能是提升了还是下降了，因为那些数字没有提供有效的信息。”他说。

一开始，除了偶尔的僵持之外，汉密尔顿跟主教练的关系还算过得去。每当汉密尔顿走进主教练办公室，想要提意见时，凯里的反抗情绪就会陡然提升。“他会对我的建议提出质疑，然后决定延后处理，等待讨论，”汉密尔顿说，“显然，他之前应该上过当。”汉密尔顿很快就发现，如果看见凯里坐在办公桌后面，那么就要避免同他接触。那种环境似乎很容易让人产生抵触情绪。

汉密尔顿和凯里之间的友情是靠壁球维系的。一天快结束的时候，两人会相约壁球场，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后来，汉密尔顿发现，凯里似乎变了。“他在其他地方并不会身负那么大压力，所以愿意敞开心扉。”汉密尔顿说。他们像朋友一般交谈，而不是像同事那样生疏。但凡汉密尔顿提出的建议，凯里都能够侧耳聆听；汉密尔顿也愿意跟凯里坦诚交流自己的想法，例如，队员们应该在健身房里多花些时间。

汉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