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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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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完成的东西,人物变得僵硬而无生气,而读者对这些人物的最终印象就是死气沉沉。《威克菲德的牧师》就是这种结局松弛的典型小说。前半部既活泼又生动,后半部变得呆板笨拙。前半部事件与人物的自然发展到后半部支不得不为迁就结局南昌牺牲掉。最后作者自己也发觉这样做有点不值得。“我无法继续写下去,”他说,“我必须对那些偶然的际遇有所考虑,虽然这种事在日常生活中也层出不穷,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有在十分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令人惊讶。”哥德史密斯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小说家,然而他大部分的小说都失败在他所谓思考之时——在这停顿的片刻,有血有肉的生命体即为冰冷的逻辑观念所取代。这种逻辑的归结除了死亡和结婚,我想不出一般平庸的小说家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死亡和结婚是他连接情节与人物的唯一法宝,而读者也期望他这样做。只要死亡和结婚发生在最后,读者才会觉得它是一本有头有尾的小说。小说家,这可怜虫,无论如何也得完成这件事,因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需要生活。所以难怪小说中的敲锣打鼓和钉棺材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就是我们所能归纳出的一般小说的通病:他们在结尾时松弛了下来。对造成这情形的理由有二:第一、精力的不足,这点对作家的威胁与对工人的威胁没有什么不同。第二、就是我们上面所谈到的困难。人物开始时显得生气勃勃,难以驾驭,各自在情势与个性的自然发展下,为自己打下极有可为的生命基础,然而到后来,作者为了赶时间却一手把这些工作都接收了下来,不让他们自然发展,于是他虽然不断地对人物提名道姓评评点点,其实他们不是溜走了就是死了。
  一般批评家均认为,情节是小说的逻辑面:它虽需要有神秘感,然而那些神秘之物必须在后头解决清楚;读者或许可以游移于迹样的世界里,而小说家则必须头脑清醒。他必须要有能力置身于他的作品之上;在这边露出一线光亮,在那边留下了一点阴影,并且要不断地自我思考:以什么方法使情节产生最高的效果?他在下笔前早已胸有成竹。总之他置身于小说之上,以因果律控制一切,对他而言,似乎一切都已前定。
  然而我们也必须自问这种方法是否就是小说写作的最好方法。为什么写小说一定要先胸有成竹?它不能自然生长吗?为什么小说家一定要置身于作品之上控制一切?他不能投身于作品之中让作品把他带到一个求知之境吗?情节尽管刺激而吸引人,然而它只不过是借自戏剧,借自有空间限制的舞台偶像而已,小说难道不能发明一种并不怎么全逻辑担却较适合本身天赋的结构法?
  现代作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我们现在就取一本最近出版的小说——一本不顾情节且企图以其他东西取代情节的小说——来看看。
  我曾提到过纪德的《伪币制造者》,这本书中兼用了新旧两种方法。纪德同时也将他在写此书时的日记公开,将来他极有可能也会将他重读这本小说和日记的印象付梓,当然没有绝对理由说他不会在更久的将来出版一本有关此小说、日记以及印象记相互影响的情形的综合性作品。纪德对体系性的作品比任何作家都认真,这也是我们对他感到兴趣的地方,批评家在这方面找材料绝不会空手而回。
  我们首先取《伪币制造者》的客观逻辑面——情节——的片段来看看。这一片段讲的是一位名叫奥立维尔的年轻人的故事:他风度翩翩,潇洒动人,开始时与幸福失之交臂然后在作者极巧妙的安排下终于重获幸福,并将之赐予他人。此一小片段洋溢着感人的“生命光热”——让我用一次这个俗得不能再俗的语词——创作的手法虽然陈旧,但不失为成功之作。然而这一段绝非是这本小说的中心。书中其他合乎逻辑性的一些片段也不是——这些片段描写奥立维尔的同学乔治使用伪币及将另一位同学驱上自杀之路一事(纪德在日记上对这伯事的取材都有记载,创造乔治的念头得自他所捉到的一个偷书的小男孩,其他如一伪币集团在卢昂被捕,小孩在克勒蒙、法竺德等地自杀等报章消息都是他故事取材之所在)。然而奥立维尔、乔治、万山以及巴勒德都非小说的中心。爱德华则比较接近。在书中爱德华是个小说家。他与纪德的关系正如大象里梭与威尔斯的关系。像纪德一样,爱德华亦记日记,同时也正在写一本《伪币制造者》的书,他与克里梭相同之点是:同为社会所唾弃。爱德华的日记全部印了出来,所记之事起自书中种个情节片段发生之前,并贯穿全局,形成纪德这本小说的总体。爱德华不光是位记录者而已,他也是一位参与者;是他救了奥立维尔也为后者所救,让他俩快乐去我们先不管他们。
  以上所提都不是这本小说的中心。一段有关小说艺术的讲座则离中心不远。爱德华将他的秘书和另外一些朋友介绍给巴勒德,他说了一段有关“人生真理与小说真理并不相等”的老生常谈,然后又说他打算写一本包容这二者的小说。
  “用什么作题材?”索弗罗尼斯加问。
  “没有题材,”爱德华尖声说,“我这本小说没有题材。听起来有点像痴人说梦,是不是?好吧!换句话来说,这本小说将不要题材……#39;生命的切片#39;是自然主义小说家的口号。他们的错误总是在同一个方向下刀;总是顺着时间,从纵的方面下手。为什么不上下切?或横着切?对我而言,我根本不动刀。奇怪吧?我的方法是把材料全放进小说中,一点也不加裁剪。我已经这样子做了一年了,我不曾遗漏一件东西:所有我所看到的,我所知道的,我从别人生活中学到的,以及我自己的,全部在里面了。”
  “老兄,你这样会把读者烦死。”萝拉叫了起来,但却掩不住她心中的高兴。
  “绝不会,为了使小说产生效果,我将主角写成一位小说家,这本书的主题将是他对现实生活取用之间的冲突,现实能提供他什么?他如何运用这些东西?”
  “这本书已经完成了腹稿了吗?”索弗罗尼斯加作认真地问。
  “当然没有。”
  “#39;当然#39;是什么意思?”
  “像这种形式的书根本不能有腹稿。如果我在下笔之前对细节已先有具体的计划,这本书就完了。让现实生活指引着我去写。”
  “可是你先前的意思好像是要避开现实。”
  “我书中的小说家要避开现实,而我要不断地把他推回去。事实上书的主题应该是:日常生活的真理和理想中的真理之间的冲突。”
  “这本小说的书名是什么?”萝拉无可奈何地问。
  “好吧!巴勒德,告诉他们。”
  “《伪币制造者》,”巴勒德说,“现在,请你告诉我们这些伪币制造者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巴勒德和萝拉面面相觑,转头看着索弗罗尼斯加。可以听到叹气的声音。
  事情是为样的,爱德华的小说中逐渐渗进了一些有关金钱、贬值、通货膨胀、伪币的意见,甚至有取代人物的功能的趋势。“你们之中有谁拿过伪币?”他停了一会儿后问,“想想看,一枚值十法郎的金币,但却是假的。它其实只值两分钱。然而在它被发现是伪币之前还是值十法郎。如果我从这个观念开始——”
  “为什么要从观念开始?”巴勒德突然插入,有点激动的样子,“为什么不从事实开始?假使你举的事实恰当,观念自然会跟着来。我要是想写作这本《伪币制造者》,我必定从一枚伪币开始,一枚你所说的十法郎伪币开始,喏,这就是!”
  说着,巴勒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十法郎金币,抛到桌上。
  “瞧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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