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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图式与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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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陈现在他的眼前,像是一个巨大的多采多姿的物品,一个灿烂坚硬的珍宝,其组成部分无从区分,其差异也不易识别。它光辉炫耀,流动融合;一时似呈现在表面上,过一刻又似呈现在深处。这一定是查德所喜爱的地方;如果史垂则也太喜欢它,他们二人有此同好,那还得了?
  就这样,詹姆士高雅而稳定地为他的小说制造了一种气氛——巴黎从头到尾照耀全书,它是一个没有形体的人物,一个可资秤称人类感情的天平。当我们读完全书,对于书中的枝枝节节已经忘掉,而小说的图更为清晰地留存在脑海之中,在这个钟漏型图式中心闪闪发光的就是巴黎——罪恶与善良根本不足以道尽巴黎的特质。史垂则立刻意识到这点,他并且发现查德比他更能了解巴黎;经过这种初入巴黎的启蒙阶段之后,小说立刻有了转变;终于,“问题女人”露了面;隐藏在巴黎背后,向查行展示巴黎的林林总总的是那位风情万种的维安妮夫人。现在史垂则的任务有了障碍。人世中所有的高雅气质,维安妮夫人都有,而她的凄婉处境更使她显得楚楚动人。她请他不要把查德带走。他答应了——毫无难色地答应了,因为她的内心感到他必须这样做——他还留在巴黎,不是为了履行他的任务,而是为了阻止此一任务的履行。
  现在从新大陆又开到一批大使。纽森姆夫人对于史垂则不可思议的迟缓感到疑惑和不悦。于是她又派了查德的姊姊、姊夫以及他的内定妻子美美到巴黎去。小说变得稍微有趣。我们可以听到查德的姊姊与维安妮夫人之间的争争吵吵,并借着史垂则的眼睛看到一位令人震撼的少女——美美。
  美美在儿时,在“含苞待放”时,然后在美艳如花时,在家中差不多不断开启的门庭中,对他毫无拘束的开放。他记得她最初全不怕人,然后非常羞涩,因为他有一个时期曾在纽森姆夫人的客厅中(哦,纽森姆夫人的阶段和他自己的阶段!)讲授英国文学,佐之以考试及茶点。最后她又变得非常大胆。但是他没有感觉到有何种接触之处,依伍勒的规矩,最美艳的鲜花不会和萎缩的老苹果在一起陈列的……但在他与那个美妙的少女同坐一室时,感觉到双方的互信大见增加,实在说,她虽有显然可见的自由与随便的习惯,但确是美妙动人。他知道她确是美妙,他如果不认为她美妙就难免有认为她“奇怪”的危险。是的,她是奇怪的,这个绝妙的美美,却不自知。她温柔,她像个新娘,但是他没有看见有新郎从旁扶持;她美丽、丰满、大方、健谈、温柔亲切,宛如小鸟依人。如果我们要挑剔,她的服装不像是青春少女而像较成长的妇人——假如他能想象得出一个较年长的而如此虚荣的妇人;她的发型复杂,也不像青年人那样轻松;她修饰入时的双手相握,放在身前时,具有略形俯就,像是从事鼓励与嘉奖的一种成熟姿态。这一切在她身上造成了“接见宾客”的光彩,像是把他永远放在二窗之间,在冰淇淋的匙碟声中,列举所有她乐于“会晤”者的姓名,全属于一个类型的交际人士。
  美美是亨利。詹姆士笔下的另一个典型人物;几乎他所有的小说中都少不了一位美美——例如The Spoils of Poynton中的格里斯夫人,《仕女图》中的亨利雅大。他具有一种在瞬息之间或持续不断地暗示一个人物的二流性的能力。这类人物在感性上有所缺失,但却老于世故——一种错误的世故。詹姆士将这种人物描写得活龙活现,以致他的一切荒谬之举都教人觉得赏心悦目。
  史垂则的临阵倒戈,使他失去了娶纽森姆夫人的一切希望。巴黎令他着迷——然而他又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查德的岸然外表只不过是一种表演而已,巴黎对他毕竟只是个寻欢作乐之地。史垂则本有这种疑虑,并已获得证实。他独自到乡间去走走,在黄昏的时候他不期而然地遇到了查德和维安妮夫人。他们在一艘船上,假装没有看见他。原因是他俩的关系其实只是一种普通的男女人偷情而已,是见不得人的。他们希望在热情犹温的时候秘密地到一家旅馆中去度一个周末;这种热情终将过去,查德将厌倦于这位高雅的法国女人,她只不过是他恣情作乐的一部分;他将回到他母亲身边做他们的家传小玩艺,并且与美美结婚。他们都知道这点。史垂则也知道,虽然他们设法隐瞒着他;他们撒谎,他们都是庸俗不堪的人——甚至维安妮夫人,甚至她的凄婉表现,以前看起来是那么的高雅,现在都沾上了尘俗之色。
  这种前所未有的清楚认识,对他像是一阵寒意;这样好的一个人竟因某种神秘力量而成为如此被人利用的人,简直可怕。因为追根究底,事情确是神秘。她只将查德造成他现有的样子,却怎能自以为已使他达到完美无缺了呢?她使他变好,她使他最好,她使他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但是我们的朋友很奇怪地认为他只是查德。史垂则觉得自己也有一点像他那样。他的大加赞赏只是对她的工作表示尊敬。但是这个工作不管如何值得赞美,仍然纯粹是人的工作。共同经验范围内的尘世欢愉、舒适及荒诞(不管视之为何种类)的同伴竟会受到如此超凡出众的珍视,实非寻常。
  在他今晚看来,她较前老了,显然不能避免岁月的摧残;但她仍旧是他一生所遇到的最优美、最聪明的人,最可喜的精灵;然而他却在此地见到她的粗俗的哀伤,实在就像是一个女仆为男朋友痛哭。唯一不同的是她对她自己的判断与女仆不同;这种行为的弱点,这种判断的耻辱,似乎使她更加伤心。
  史垂则就这样失去了他们,他就:“我失去了一切——这是我的唯一逻辑。”他们并未舍弃他,是他跑了开去。他们让他看到了巴黎的某种面目——现在他也可以让他们看看另一种。如果他们视而能见,他们会发现这面比他们所注意到那一面美好多了,他的想象力比他们的青春更具精神上的价值。钟漏型的图案于是完成;他和查德开换了地方,其转位过程比泰丝和伯福鲁十的微妙多多。
  充塞于《奉使记》中的美是一位艺术家艰苦工作的成果,詹姆士知道他所要追求的是什么,于是他在那条狭窄的美学小径上搜寻不怠,并且获得了他所能获得的最高收获。这种图式编织得起伏有致,隐约合度,这是法郎士力有未逮的,但是为了这种美丽的图式所作的其他牺牲是多么巨大!
  这种巨大的牺牲使许多读者对詹姆士的作品提不起兴趣,虽然他们还能体会到他书中的含意和欣赏其效果。他们无法同意他的写作前提:那就是在他落笔写小说时,人类生活的大部分事物都得隐退而去。
  第一,他的人物过少。在《奉使记》中,我曾提到过两种典型——一是那位对书中情况想要有所为的旁观者,另外一位是那个二流品德的局外人。再过来就是一位具有同情心的陪衬人物——通常非常活泼而且是女性,葛斯蕾担任的就是这种角色;然后是一位奇妙少见的女主角,维安妮夫人与这种典型近似,而《鸽翼》中的密丽最足代表;有时还有一个无赖,和一个生性慷慨的年青艺术家。这就是全部的人物表;就一位如此优秀的小说家而言未免失之贫弱。
  第二,他的人物不但少,而且显得刻板。他们不能开怀作乐,不能作剧烈的动作,不能有肉欲的欢爱,少有英雄行为。他们从不脱去衣服,他们的病痛以及收入来源都从不明言,他们的仆役总是安安静静的,像是和他们从同一个模子出来的人物。我们所了解的社会理论不足应用到他们身上,因为在他们的社会里没有下愚之辈,没有语言的障碍,没有贫穷。甚至他们的感受也是有限度的。他们可以到欧洲去观赏艺术作品以及彼此观赏,此外别无其他嗜好。残缺不全的人物可以独自在亨利。詹姆士作品的行页间生存——一种特殊化了的残缺不全。他们使我们想到在Ak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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