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开下了一场战争”(2)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的鄙视态度。陈去病称俚俗只可用于警醒世人,而难有传世之作。

胡适知道,他已经“开下了一场战争”。

其实,胡适早就给对方下战书了。1915年《青年杂志》发表了南社诗人谢无量的一首长律,陈独秀推崇为“希世之音”,胡适当时没看到,一年后翻旧杂志时看到了,忍不住写信给陈独秀,毫不客气地直斥谢诗为下等作品,公开宣称:“如南社诸人夸而无实,滥而不精,浮夸淫琐,几无足称者。”

他不仅尖锐批评南社诗人,还以横扫千军之势,把诗坛几大山头——以汉魏为宗的王闿运派,以中晚唐为宗的樊增祥、易顺鼎派,以宋诗为宗的陈三立、郑孝胥派,统统扫荡一遍,摆出与整个“骚坛”为敌的姿态。

胡适觉得光是批评,尚不足以把死水搅起,于是写一首一百多句的白话打油诗给梅光迪,作为答复。胡适自称这是生平所写最长的一首诗,可见胡适对梅光迪的批评,也很在意,并非游戏之作。胡适诗中写道:

老梅牢骚发了!老胡哈哈大笑。

且听平心静气,这是什么论调!

文字没有古今,却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要”。

古人叫做“至”,今人叫做“到”。

古人叫做“溺”,今日叫做“尿”。

本来同是一字,声音少许变了。

并无雅俗可言,何必纷纷胡闹?

这种满纸俚词鄙语的“诗”,梅光迪愈看愈光火,他严厉训斥胡适:“读大作如儿时听‘莲花落’,真所谓革尽古今中外诗人之命者!足下诚豪健哉!”任叔永也来信说:“足下此次试验之结果,乃完全失败。盖足下所作,白话则诚白话矣,韵则有韵矣,然却不可谓之诗。”

胡适不服气了。你们说文学革命要走大道,可什么是大道你们又说不上来,我提出一个具体办法,你们又反对。这算怎么一回事呢?就算这次试验是“完全失败”,还可以再来嘛。如果一次失败,就期期以为不可,怎么称得上“科学的精神”?

朋友们愈反对,他愈来劲,甚至毅然决然宣布:“吾志决矣。吾自此以后,不更作文言诗词。”胡适后来说:“一班朋友做了我多年的‘他山之错’,我对他们,只有感激,没有丝毫的怨望。”然而,六年后,胡适和以梅光迪为首的“学衡派”围绕着新文化的激烈争论,于此埋下了伏笔。

胡适从此义无反顾地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他不仅写了许多“老梅牢骚发了!老胡哈哈大笑”之类打油诗,也创作了不少精致隽永的抒情诗。1980年代曾红遍神州大地的台湾校园歌曲《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原词《希望》便是胡适的大作。

胡适在朋友中是孤立的。在异乡清凉的初秋,当他孤独地坐在寓所的窗台上,遥望着远处无语流淌的赫贞河时,脑子里对新文学的“烟士披里纯”(“灵感”的洋泾浜英语),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涌起,融入寂寞的愁绪里,化成了一行行新诗: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对于胡适来说,这种青春寂寞的情怀,是非常难得珍贵的。因为,在他精彩纷呈的后半生,是难得再有机会体验了。

1916年9月1日,沉寂了半年的《新青年》,终于重新开锣,二卷一号在上海出版。经过一年的观察与思考,陈独秀对青年的观感有所改变,一年前创办《青年杂志》时,他把年龄当成是否该打倒的唯一标准,现在,他不再一味强调年龄了,而是强调青年也有新旧之分。“自年龄言之,新旧青年固无以异,然生理上,心理上,新青年与旧青年,固有绝对之鸿沟”。

台上锣声急切,台下观众却依然寥寥。未能引起轰动的原因,在于文章大多流于空谈,口号虽然喊得很激烈,但没有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