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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为教员伪造履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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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为教员伪造履历

当时陈独秀就在北京。

由于亚东的经营状况一直未有起色,汪孟邹日坐愁城,连陈独秀这个书生,也不得不下海蹚浑水了。他的北京之行,主要是为了促成亚东图书馆与群益书社的合并。合并后成立一个规模较大的书局,庶可与其他大出版商一争长短。其实也是为《新青年》开辟一条活路,亚东、群益一天不告别“苟延”之局,《新青年》就一天不能摆脱“残喘”之苦。陈独秀与汪孟邹一起,仆仆风尘,到北京为书局招股。

其时陈独秀住在前门西河沿中西旅馆。北大校长任命发表的当天,蔡元培冒着严寒到旅馆登门拜访。“这很像‘三顾茅庐’哩!”与陈独秀同住的汪孟邹说,“蔡先生差不多天天要来看仲甫。有时来得很早,我们还没有起来。他招呼茶房,不要叫醒,只要拿凳子给他坐在房门口等候。”

请陈独秀当文科学长,本来不是蔡元培的意思,是别人推荐的结果,究竟陈独秀在教育上有什么主张,令蔡元培觉得非他不可呢?

1915年,陈独秀针对当时中国教育的弊病,曾公开宣示他的四大教育方针:一、现实主义(注重现实生活);二、唯民主义(民为邦本的民权主义);三、职业主义(从事实际的社会生产活动);四、兽性主义(体魄与意志的锻炼)。

在就任北大文科学长之后,陈独秀也曾与友人就教育方针交换过意见,他说:“吾国今日教育界之现象,上焉者为盲目的国粹主义,下焉者科举之变相耳,此先生所谓伪教育也。现代西洋之真教育,乃自动的而非他动的;乃启发的而非灌输的;乃实用的而非虚文的;乃社会的而非私人的;乃直视的而非幻想的;乃世俗的而非神圣的;乃全身的而非单独脑部的;乃推理的而非记忆的;乃科学的而非历史的。东洋式之伪教育,胥反乎此,欲求竞进,乌可得哉!”

这与蔡元培在民元鼓吹的“五育并举”(军国民主义教育、实利主义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观教育及美感教育),不谋而合,蔡氏本来就爱惜人才,既已当面,焉忍错过?于是便三顾、四顾茅庐,要请陈独秀出山了。

但陈独秀觉得自己既无学位,又无大学教学经验,对教书兴趣也不大,还是想回上海办《新青年》,他再三推辞,并荐胡适以代。

蔡元培说:“你把《新青年》杂志搬到北京来办吧。”同时也非常欢迎胡适回国,北大的哲学、文学教授,俱乏上选,亟盼胡适能回来挑大梁。陈独秀没办法再推了,只好答应,约定以三个月为期,如胜任继续干下去,如不胜任就回上海。蔡元培大喜,立即以北京大学名义,致函教育部,请派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随函附陈独秀履历一纸。

这份冠冕堂皇的履历,称陈独秀“日本东京日本大学毕业,曾任芜湖安徽公学教务长、安徽高等学校校长”,实乃全属虚构。蔡元培为了让教育部顺利批准,不惜替陈独秀伪造履历。

后来有人批评蔡元培这样做“违背现代文明社会程序正义优先的原则”,却忘记了蔡元培是个安那其主义者,痛恨国家制度,组织过暗杀团、御侮会,杀人放火都敢做敢当。他的校长办公室里,不仅有文房四宝,而且陈列着炸弹,区区造个假履历算得了什么。

北大学生罗章龙回忆:“陈先生担任北大文科学长,是蔡先生出长北大后发出的第一号校长室通知的。消息传出,全校震动。青年学生无不热烈欢迎,奔走相告,而教师中的遗老遗少则窃窃私议,啧有烦言。”按罗氏说法,仿佛陈独秀在北大学生中,是一颗万众期待的明星,其实,那时的北大,从上面几位亲历者的描述可知,简直是一个污水潭。“窃窃私议,啧有烦言”有之,“无不热烈欢迎”则未必。

蔡元培亲自出来回答那些质疑:“仲甫先生精通训诂音韵,学有专长,过去连太炎先生也把他视为畏友。” 陈独秀在清末民初曾发表过《说文引申义考》、《字义类例》、《荀子韵表及考释》、《连语类编》等著述。这才把质疑者的嘴巴给堵住了。

陈独秀终于踏入了北京大学的门槛。《新青年》也随他从上海迁到北京,在箭杆胡同九号落脚(但出版地仍在上海)。出乎陈独秀的意料,果然是树挪死,人挪活,他从上海挪到北京,不仅把《新青年》挪活了,而且亚东图书馆竟也咸鱼翻身,获得了北京大学出版部书籍在上海及南方地区的经理权,凭借着聚集在北大的一批文化精英,注入了强大的活力,渐渐回黄转绿,现出了勃勃的生机。

其时北大尚在景山东街四公主府,校内北侧为讲堂,东侧为教员休息室,每人一间,人称“卯字号”。新文化运动时期,卯字号星光熠熠,冠盖如云,真是猗欤盛哉,恒为北大校史上最值得骄傲的一段时光。

说这些人都是受陈独秀的吸引而来的,那是夸大了陈独秀的影响力,他们当中不少人在陈独秀之前,已在北大执教了。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通晓九国语言的怪儒辜鸿铭,支持袁世凯复辟帝制,因“一念之差,误了先人清德”的经学家刘师培,以及“以骂人名海内”的音韵训诂学家黄疯子黄侃等等,都是蔡元培请回来(或保留下来)的名重一时的学术大师。蔡元培看人,只看称职与否,守旧也要守得称职,不能马马虎虎地守。

辜鸿铭脑后留着一条大辫子,到死也不肯剪,连雇回来替他拉车的车夫,也是拖着辫子的。他这条辫子在北大赫赫有名,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招来无数注目礼。第一天上课时,学生们为之哄笑。辜鸿铭不慌不忙地说:“你们笑我,无非是因为我的辫子。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马上剪掉,然而,诸位脑袋里面的辫子,就不是那么能剪掉的啦。”这一番话,直如当头棒喝,把大家震得不敢吱声。有资格笑辜鸿铭的人,普天下确实数不出几个来。

蔡元培又聘请了孙国璋(芾仲)到北大教授世界语。这与蔡氏的安那其世界主义情结有关。世界语在民元前后,曾一度风行,后渐式微。蔡元培希望利用北大的阵地,重振旗鼓。而新学诸子又正提倡改造汉字,双方不谋而合,故积极推波助澜。

应该说,很多人是冲着蔡元培去的,不是冲着陈独秀去的。蔡元培学养纯厚,胸襟廓然,奉行十六字箴言:“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有如黑暗中的一盏暖灯。虽然身材瘦削矮小,但他雍容雅步的身影一出现,几有“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的盛况。

蔡元培强调,他希望北大只有学术宗师,没有学术门派。他说:“我素信学术上的派别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所以每一种学科的教员,即使主张不同,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让他们并存,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1917年,蔡元培聘请只有中学毕业程度的梁漱溟到北大任讲师,讲授印度哲学。梁氏到校第一天,就问蔡氏对孔子持什么态度,蔡氏回答:“我们也不反对孔子。” 这是他的心里话。蔡元培反对的只是政治化的孔子,反对独尊孔子,并不是要把孔儒扫地以尽。他所持的完全是一种平等心和平常心。当梁漱溟表示,他到北大,“不仅是不反对(孔子)而已,我此来除替释迦孔子去发挥外更不作旁的事”时,蔡元培也照样无任欢迎。

载酒行吟的古文家林纾

1917年2月,上海《大公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论古文之不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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