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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胡适为独立人格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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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派阵营要救救孩子,旧派阵营何尝不要?

新旧两派,各走极端,今天尊孔读经,明天打孔家店;一会儿是“肫肫其仁,渊渊其渊”,一会儿又是“时光老人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这个说“百善孝为先”,那个却说“万恶孝为首”。在当时固有惊世骇俗的效果,但可怜嗷嗷待救的孩子们,就在这拔河式的角力中,忽焉驱东,忽焉逐西,被掇弄得晕头转向了。

胡适的弟子唐德刚叹息:“胡适之先生他们当年搞‘革命’,非过正,不能矫枉,原是可以理解的。加之他们又都是一批高高在上的‘决策人’,原不知‘民间疾苦’。在他们大旗之下受教育的孩子们将来是‘福’是‘祸’,不是他们可以想象出来的。” 所谓救救孩子,最后却往往是为了救自己而牺牲了孩子。这也是革命者们始料所不及的。

不过,唐德刚把革命的高帽戴到老师头上,却不太合适。胡适谦谦君子,哪有搞革命的雄心?别说政治革命,就连搞白话文,他也不敢自称革命,而要说是“文学改良”。后来得到陈独秀的四十二生大炮声援,才敢小心翼翼地写了一篇《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发表在1918年4月《新青年》四卷四号上),“革命”的前面,加上“建设的”三个字,以消除火药味。

胡适对中国旧家庭、旧道德破坏人的个性,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有一句名言:“吾于家庭之事,则从东方人;于社会国家政治之见解,则从西方人。” 言下之意,文化传播的过程,不是黑白分明,你死我活的,而是一个不断与本土文化互相交融、互相涵化,优势杂交的过程。国外好的东西要引进,传统中好的东西也要保留。

胡适也主张批判旧伦理,但不像吴虞因为与父亲搞不好关系,就非礼非孝,搞起“打倒家庭”的革命。胡适对母亲非常孝顺,甚至在婚姻问题上,也顺从母亲的意愿,娶了一位他并不怎么喜欢的半文盲小脚女人,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在以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为时髦的时代,一个大名鼎鼎的留洋新派人物,竟出于孝道维持一桩没有爱情的包办婚姻,岂非咄咄怪事?

胡适1919年所写的小说《一个问题》中,可以视作他对这桩婚姻的悲观预言。小说主人公的婚姻由老师包办,婚后生儿育女,为了谋生苦苦挣扎,不仅身体垮了,年轻时的激情与创造力也消磨殆尽,一生就这么毁了。他借小说主人公之口,茫然发问:“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什么呢?”

胡适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解放这位女性。解放妇女的前提,是要自己先解放了的,如果连自己都没解放,如何去解放别人?这是胡适与鲁迅的不同之处,鲁迅是相信自己在铁屋之外,在要倒的车子外面的,他的责任是去扶一下车子,或推一下车子。但胡适却很清楚,自己还远远没有解放,又如何去解放别人?

他甚至很可能暗中希望妻子逃婚、私奔、出走、背叛,成为一个独立的新女性。他在结婚两年后写过一个剧本,赞扬一位与男友私奔的女性。但他的希望落空了,他与小脚妻子的婚姻,以缺乏激情的形式,一直持续到生命的尽头。

胡适认为在婚姻不自由之国,断没有爱情可言;夫妻间若没有爱情恩意,即没有贞操可言。然而,他1917年给未婚妻的一首诗中写道:“岂不爱自由?此意无人晓;情愿不自由,也是自由了。” 反映出他内心的种种矛盾,互相交战,苦闷至极。不过,婚姻也为胡适带来一些意外收获,他因此而赢得了守旧人士的好感,使他在新旧两边都有朋友。

对孔家店的态度,胡适的立场,与其他新青年也不尽一致。胡适觉得孔家店固然要打的,但不赞成全盘打倒;鲁迅把批孔视作对中国国民性的批判;而陈独秀则把孔家店作为腐朽政治权威的基础来拆除。而胡适更关注的是,“我们怎样才能以最有效的方式吸收现代文化,使它能同我们的固有文化相一致、协调和继续发展”;如何“在新旧文化内在调和的新的基础上建立我们自己的科学和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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