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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四运动的预演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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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蔡元培和陈独秀、胡适、陶孟和、马寅初、陈启修、丁文江等学者,在天安门前的露天讲堂,一连做了三天演说。蔡氏宣称协约国的胜利,有四大意义,一是黑暗的强权论消灭,光明的互助论发展;二是阴谋派消灭,正义派发展;三是武断主义消灭,平民主义发展;四是黑暗的种族偏见消灭,大同主义发展。他以安那其主义的目光去看待这场战争,因此,他乐观地预言“协约国占了胜利,定要把国际间一切不平等的黑暗主义都消灭了,别用光明主义来代他”。

李大钊在《新青年》上发表《Bolshevism的胜利》,他认为欧洲战争与我们是无关的,俄国革命的胜利,才是新世界降临的转折点。无政府主义者认为十月革命是安那其主义的胜利,马克思主义者认为是社会主义的胜利,民粹主义者认为是庶民的胜利。

新文化诸子纷纷发表文章,纪念战争的结束。他们普遍地对未来表现出极大的期望,甚至认为这是法治主义的胜利,独裁主义的失败。他们根据自己的愿望,为这场战争赋予了许多五光十色的意义。自由、民主、科学、民权一类口号,也随着战争的结束,被推到了三万五千尺高空,光照寰宇。

陈独秀在《新文化运动是什么》一文中,把“新的科学、宗教、道德、文学、美术、音乐等运动”统摄于新文化运动之下,但没有提及“民主”,这并不是他无心之失,把两轮车变成了独轮车,在他看来,“新的”就是“民主的”,新文化运动就是用民主的新精神,去创造“新的科学、宗教、道德、文学、美术、音乐等运动”。

什么是科学?陈独秀说:“科学有广狭二义:狭义的是指自然科学而言,广义的是指社会科学而言。社会科学是拿自然科学的方法用在一切社会人事的学问上,像社会学、伦理学、历史学、法律学、经济学等,凡用自然科学方法来研究、说明的都算是科学;这乃是科学最大的效用。” 他们引进西方文化,与其说是为了启蒙人心,解放个性,不如说是为了直接利用来改造社会。

据有心人统计,《新青年》从1915年9月15日创刊,至1926年7月停刊,共出版63册,其中直接谈论科学问题的文章,只有两篇译作,六篇原创;研究民主的文章,只有三篇译作。 这不是陈独秀、李大钊有口无心,而是在他们的理解中,民主与科学几乎是无所不包的。前期,认为一切西方文化都是民主与科学的;到后期,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则认为苏俄革命才是真正的民主与科学。所以,胡适批评陈独秀对“科学”与“民主”的定义,不甚了了。

胡适代表了新青年同人中的另一种观点。胡适奉杜威学说为圭臬,他认为,“民主”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习惯性的行为。“科学”则是一种思想和知识的法则。

民主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其核心价值是:承认人人各有价值,人人都可以自由发展。作为一种制度的民主,就是要保障个人的自由,使他不受政治暴力的摧残,不受群众压力的压迫。少数服从多数,但多数不能抹杀少数,不能不尊重少数,更不能压迫少数,毁灭少数。所谓科学的精神,就是尊重事实,寻找证据,证据走到哪儿去,我们就跟到哪儿去,决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科学的法则用八个字概括,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这两种民主观、科学观,一接触到中国的实际问题,必然出现分歧,一个要革命,一个要改良;一个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个要点点滴滴的改变。分道扬镳,也就是迟早之事了。

《新青年》在北大掀起了一股“新旋风”,学生们每期都争相传阅。每一篇文章都吸引着大家,从课堂到宿舍,从操场到饭厅,到处可以听到学生们的热烈讨论。大家把汉花园北大一院的国文教员休息室叫做“群言堂”,把红楼一楼的图书部主任室叫做“饱无堂”——这是学生们开玩笑起的“雅号”,前者取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之意,以南方学生居多;后者取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意,以北方学生居多——这两个地方,常常是“小朋满座”,聚议盈庭。

大家无拘无束,没有辈分与亲疏,自由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两个房子里面,当时确是充满学术自由的空气。大家都是持一种处士横议的态度。谈天的时候,也没有时间的观念。有时候从饱无堂出来,走到群言堂,或者从群言堂出来走到饱无堂,总以讨论尽兴为止。”罗家伦追忆,“当时的文学革命可以说是从这两个地方讨论出来的,对于旧社会制度和旧思想的抨击也产生于这两个地方。”

傅斯年和他的前辈章太炎、梁启超一样,一旦认定了新文化、新思想,便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师门。他几乎天天往《新青年》杂志跑,最初陈独秀还担心他是黄侃等守旧派的卧底,后来读了他的文章,才确信他就是自己千呼万唤的那种“新鲜活泼”的青年。

傅斯年的性格,火急火燎,勇于任事,他喜欢《新青年》,?想加入它的队列。傅斯年天生具有领袖气质,还没进入《新青年》圈子时,《新青年》就像一个闪闪发亮的殿堂,等他进入了,又被另一个更具光芒的梦想所吸引了——自己办一份杂志。

傅斯年随即和徐彦之(子俊)、顾颉刚、潘介泉、罗家伦(志希)等几个学生朋友商量,徐彦之主张说干就干:“不成功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他们带着游戏的心态,把这当作未来的一种职业实习,开始着手筹备。他们作了一个预算,由徐彦之找陈独秀协商,看校方能否在经费上资助一下。陈独秀很爽快地答应:“只要你们有办的决心,和长久支持的志愿,经济方面,可以由学校担负。”学长的支持,令学生们大受鼓舞。他们邀请胡适做他们的顾问。

然而,北大校方资助《新潮》,在校内却引起不少非议。最令旁人妒忌的,是校方出资给《新潮》,对其他刊物不公平。教授评议会讨论后,决定对校内所有刊物一律只垫款前三期。这样一来,从第四期开始,《新潮》就可能断炊了。

一本没有名家支撑,靠几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搞起来的杂志,甫一问世,就有这样的成绩,实在是一个异数。与当年《新青年》创刊时惨淡经营的状况相比,中国的思想界,已跨越了不同的世代。胡适也承认:“这份《新潮》月刊表现得甚为特出,编写俱佳。互比之下,我们教授们所办的《新青年》编排和内容,实在相形见绌。”

在《新青年》与《新潮》的互相唱和下,北大更加热闹了。罗家伦兴奋地指出:“这股伟大的思潮,在许多方面很像是十八世纪后期由法国开始,以后弥漫到全欧的‘启明运动’。(这个运动,英文名叫Enlightenment,意为启明。而德文称为Aufkl?rung,带有廓清的意义,似更恰当。)”

Enlightenment,翻译成中文,就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最激动人心的词汇:启蒙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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